日沈閣話舊事 |
雷格拉賣人行賣豬仔 契約勞工契約奴 經過近四五個月旅程的苦力船到了古巴,先在哈瓦那附近的瑪利亞〈Mariello〉隔離檢疫後才進入哈瓦那港。所有能在浮動地獄中生存的苦力,在雷格拉〈Regla〉碼頭上岸。雷格拉碼頭位於哈瓦那南灣,是一個買賣黑奴的主要市場。苦力上岸後,立即被關入「賣人行〈Barracoon〉」,直到苦力商拍賣了他們的契約。依據法律,苦力商所拍賣的是苦力的契約證書,而不是苦力個人,用之區分契約勞工制度和非洲奴隸制度。事實上,苦力商及買主經常運用暴力和羞辱給還未成交的苦力一個下馬威。『古巴華工調查錄』的口供中,江三說:在賣人行內,因為不肯被剪辮子,他被打得幾乎近死。張定加及其他127名苦力的陳情書說:在哈瓦那上岸後,他們被迫全身脫光曝露,讓買家檢查他們的身體,這是他們前所未聞的羞辱。邱碧山及其他34名苦力說:〈在賣人行內〉中國人受到像豬狗般的待遇⋯。 苦力的工作多數集中於中西部的蔗糖生產區,百分之80以上的苦力在哈瓦那及瑪坦薩斯〈Matanzas〉省的蔗糖、菸草和咖啡農場做工,也有一些苦力被派去築鐵路。蔗糖業延伸區大薩卦〈Sagua la Grande〉和雷姆地歐斯〈Remedios〉也用了不少苦力。大規模的農場還是以黑奴為主要勞工,小型的農場及製糖廠比較依靠苦力勞工。其餘少數的苦力工作於工廠、礦場,或為家僕,或為公眾工作〈Public works〉。 古巴苦力契約和秘魯的苦力契約類似:每人月入4比索;日作12鐘點,星期日是休息日(因為古巴受到西班牙天主教根深影響,依據聖經星期日是休息日而不工作); 契約可以轉讓,苦力必須聽從契約新主人的命令而工作;雖然苦力的同僚自由工人的薪資較高,苦力做同樣的工作只能接受契約中明訂的工資;苦力的福利包括來古巴旅費、住處、不超過兩週的病假和醫藥、每日兩磅半的蔬菜及半磅的鹹肉、每年配給兩套衣褲和一條毯子。契約中還規定苦力必須接受僱主的處罰,但是契約沒有明白詳述處罰的理由和性質。像非洲黑奴一般,為了簡化管理,僱主或工頭給每個苦力取一個西班牙名字。如此,絕大數的中國「契約勞工」開始了漫長而無止境,勞動、被虐待和監禁的奴隸生涯。 增加工時拒發工資 苛扣食物自造茅屋 許多古巴的農場經營就像秘魯的農場經營一般,農場場主視農場為一種投資,不會親自在農場上日夜經營作業,農場的經營交給經理處理。大多數的農場場主、工廠廠主或經理為了節省營業開銷,漠視契約條款,苛扣食物配給,增加每日工作時間15至20鐘點, 甚至拒發工資。工資是區別契約勞工和奴隸的不同之處:僱主必須支付雇用勞工的薪餉;奴隸是主人的財產,主人不必發給奴隸薪餉。何阿瑞的口供說:他在磚窯廠工作8年,6年沒有拿到工資。依據梁阿秀的口供,他和其它23名苦力因饑餓過度而虛弱的無法工作;他們請求農場主人的兒子增加食物配給,結果所有的24名苦力都被套上鐵鍊後又被毒打。 苦力和黑奴雖然並肩在田裡工作,但是他們卻不住在工寮內的同一房間內。過度擁擠的工寮房間,通常都是泥地,沒有窗,通風設備也不良。瑪坦薩斯省聖荷西市的一家煉糖場的奴隸工寮,內部有許多隔間;苦力全住在一間有簡便小床及廁所的大統艙內;苦力和黑奴的房間都有通道通向工寮的中庭。夜晚,工寮唯一的大門上鎖以防止苦力及黑奴逃跑。有些農場要求苦力自己建造茅屋,雖然按照自己的需求建造住處可以改良居住的情況,卻造成苦力很大的經濟負荷。梁阿秀的口供說:農場不提供他們住處,場主要求他們自己蓋屋;他們每人月入3比索,蓋一間兩人住的小茅屋需要10比索費用,他們付不起;他們向農場主人的兒子解釋情況,場主兒子非常生氣,朝著他們亂打;接著和幾名黑人拿著刀,殺了一名香山來的同胞,傷了其餘的苦力。 古巴的飲食和中國南方的飲食區別很大,苦力也必須接受。以下描寫一個典型蔗糖農場的苦力和黑奴早餐經過:早上八點左右,農場的厨工將乾牛肉片和甜薯煮成一鍋食物裝在大木盒或者牲畜用的木缽抬到田裡,田裡的工人用甘蔗葉子折成食兜盛著食物,坐在還沒砍的甘蔗蔭影下吃。食物因餐而不同,有時換成巴蕉和米飯,附帶糖水;也經常看到沒事幹的黑奴在那兒吸啃甘蔗。有些苦力冒著被主人毒打的險,報怨食物和其他不良情況。葉阿耀的口供說:因為拒食玉米,全身被打的皮開肉綻,體無完膚。楊錦的口供說:食物中有發爛的牛肉,假如他拒絕吃,他就被套上腳鐐。供給玉米或甜薯給苦力算是有良心的主人,有些主人根本不供給食物。韓言培的口供說:他的主人不供給食物,只給他一張食物單子,叫他去農場上的雜貨店領取食物,食物單子等於是一張借據,如此他八年的工資就完全用來還食物債。 農場上的雜貨店賣一些質量有限而抬高價錢的食物、廚具、衣物及鴉片;雜貨店使用只有在農場才有價值的貨幣和賒貸。這本來是用來增加黑奴負債的策略,也用到苦力的身上。 嚴刑鞭打如畜牲 逼迫喝尿試精神 體罰是控制奴隸的主要工具,也用來教訓、處罰和控制中國苦力。逃跑後被抓回來的苦力,不是被套上手銬腳鐐,就是戴上枷鎖示眾。當時為了延長黑奴的工作能力年限而對黑奴實施的「善待〈Good Treatment,西班牙文:buen trato〉」政策,中國苦力卻沾不到一點邊。相反的,農場主人認為苦力既便宜又容易找到替補;因此鞭打苦力,甚至處罰致死,是很平常的事。謝阿四的口供說:主人指示經理和工頭儘量鞭打他們,打死了也沒有關係,他有的是錢,可以再買十個苦力。 古巴的僱主將非洲奴隸制度的那一套精神上的虐待及文化上的羞辱辦法,完全應用在苦力身上。非人化的待遇從雷格拉碼頭賣人行就開始:命令苦力脫光衣服,赤裸裸地站在拍賣場上,讓買家一一檢查,就像檢視一群牛羊。辮子在西方人眼光中是一樣新奇而有魅力的物件,辮子也是當時中國男性用以代表清朝臣民的象徵。在苦力時代,辮子也成為僱主羞辱苦力的刀下犧牲品。有些白種主人混合文化上的羞辱及種族上的羞辱。依據梁阿壬的口供:當苦力報告生病後,被迫喝女黑奴的尿,如果苦力同意喝尿,主人接受苦力的病假;如果苦力拒絕喝尿,苦力得繼續工作。這種白人優勢的邏輯是:如果苦力已經病的神智不清了,一定會同意喝尿;如果苦力神智還清楚而拒絕喝尿,他一定還可以繼續工作。 有時候,僱主拿苦力亮相,逼迫他們模倣畜牲。吳阿三的口供說:上了鐵鍊的中國人,如果不學狗或羊的哀叫,就被重重地鞭打。為著名的「共和國戰歌〈The Battle Hymn of Republic〉」填詞的美國反奴隸作家茱利亞華德豪〈Julia Ward Howe〉,曾經目睹農場主人羞辱中國苦力。她在1860年「古巴之旅〈A Trip to Cuba〉」書中描述參觀一座咖啡農場,主人唐璜〈Don Juan〉特別歡迎接待她,堅持請她看一場瞎眼苦力的餘興表演。主人將正在辛勤磨咖啡的瞎眼苦力山姆森〈Samson〉叫來,主人說:「唱!〈Canta〉」,可憐的苦力伸出舌頭,發出像獵狗聞嗅的聲音。主人說:「舞!〈Baila〉」,一根棍子交給瞎眼苦力,苦力揮舞者棍子,單人表演一套像中國武術的戲。主人說:「狗!〈El can〉」,一把掃帚交給瞎眼苦力後,放出一條衝向苦力的狗,展開一場古怪的人狗戰;狗兇猛的攻擊苦力,瞎眼苦力根據狗的叫聲,拿著掃帚靈敏的抵抗。中國人看了大笑,主人也大笑;茱利亞華德豪從小被教導必須尊重殘障者,她幾乎要哭了。舊約故事裡被剪辮弄瞎的巨人山姆森流落異鄉,遭受百般羞辱之後,幸有復仇之日;中國苦力當時可謂一無指望。 蔗糖周邊工業發展 中國苦力汗馬功勞 蔗糖由內地運至雷格拉碼頭的巨型倉庫儲存,等候出口。蔗糖業所帶動起的周邊工業也全靠大量的奴隸及苦力。中國苦力逐漸建立起「有技巧又守紀律」名聲。除了農場工作外,苦力也工作於貨倉、碼頭、工廠和擴展至全古巴島的鐵路業。哈薩〈Samuel Hazard〉在他的1871年『古巴隨筆〈Cuba With Pen and Pencil〉』一書中描述:所有的碼頭倉庫工作都是由中國契約勞工做,他們工作時不穿上衣,只穿一條褲子。哈薩也參觀了一座哈瓦那附近的鐵釘工廠,他看到在英國領班下的60名工人全是中國人。這家鐵釘工廠每天出貨100桶鐵釘,鐵釘的主要的用途是釘運糖用的木箱。 哈瓦那鐵路公司〈Compania de Caminos de Hierro de La Habana〉於1837年11月開始通行拉丁美洲第一條27.5公里的蒸氣火車路線,由哈瓦那至貝互加〈Bejugal〉;之後,古巴因農工業的需求,將鐵路擴展至全島。古巴鐵路系統的發展和維持,尤其鐵路大規模擴張時期,幾乎全靠中國苦力。 中國人是控制火車煞機的高手,也善於照顧火車上的蒸氣爐。1856年哈瓦那鐵路公司用了98名苦力,5年後人數增加到三倍。僱用最多苦力的西方鐵路〈Ferrocarril de Oeste〉,1859年僱用高達751名苦力;這也不用驚訝,因為西方鐵路的老闆佩德羅守斯〈Pedrosos〉也同時經營苦力買賣。1860年間,為了節省開銷,鐵路公司已經不太雇用奴隸及自由工人;依據瑪坦薩斯鐵路公司的報告,苦力月薪4.65比索,租來的奴隸每月20.25比索,而自由工人則需21.39比索。另外海灣鐵路〈Ferrocarril de La bahía〉公司於1859年開始建築一條新鐵路線時,僱用197名罪犯、42名被解放的奴隸、526名奴隸、273名中國苦力、15名自由黑人和20名白人散工。1865年鐵路線完成時,工作人員中只有一名奴隸,卻有446名中國苦力。就像中國勞工對美國和加拿大東西橫貫鐵路的貢獻,中國勞工對古巴鐵路企業的發展,也功不可沒。 銅礦場摸黑工作 賣蠟燭補貼低薪 1830年至1840年間,古巴成為世界銅礦主要出口地。位於古巴東部聖地牙哥省〈Santiago de Cuba〉內的科布雷〈El Cobre〉小鎮是靠開採銅礦出名的。1864年,科布雷鎮上有387名中國苦力,只有4名苦力在製糖場工作,其餘都是礦工。『古巴隨筆』書中描述苦力在深入地下一千尺,華氏140度的礦坑中工作;哈薩說:「三、四名全裸的中國人汗流浹背的在礦坑中工作,他們用十字鎬和尖頭棒挖掘出一塊塊軟礦石。」雖然銅礦公司發配蠟燭給礦工,以便工作時照明礦坑;但是中國人慣常在礦坑中摸黑的工作,省下來的蠟燭可以到鎮上賣了換錢;比起西部蔗園的苦力,東部礦場的苦力似乎有機會參與鎮上的地下經濟,冒著在黑暗礦坑中失誤的危險,換一些小錢來貼補低薪。1858年至1871年之間,銅礦場發生一連串傷亡事件,西班牙及古巴的官方調查的結論是:礦工工作時不謹慎及中國人摸黑工作的習慣;調查的報告中沒提到使礦工精疲力竭的過量工作也是原因之一。1858年,有一名苦力在礦坑中等候接他到平地的吊車時睡著了,跌入收集銅礦石的漏斗中,整個人被銅礦石活埋;第二天早上,另外兩名苦力才發現他的屍體。1859年10月,科布雷鎮英國銅礦場的苦力,抗議銅礦公司虐待礦工及惡劣的工作情況而罷工;集體邁向聖地牙哥省會,途中被西班牙軍隊攔阻;四個被軍隊認定帶頭的苦力,每人被鞭打二十下後被關入監獄。 TOP 第六章 華工出洋與豬仔館 (9) 完
繼續閱讀: 第一章: 美加華僑支持革命 第二章: 美加華僑青年壯志凌雲 第三章: 早期來美洲的華人 第四章: 刀光斧影 堂鬥風雲 第五章: 華工出洋與豬仔館 (1) 華工出洋與豬仔館 (2) 第六章: 飛剪黄埔 運豬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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